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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深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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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外和死亡, 總是比明天來得更快。

奚呦醒來時,被入眼的白色天花板刺了下眼睛,她本能地閉上, 片刻後, 聽到了周曉年說話的聲音。

她推開病房門走進來, 但明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, 奚呦聽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。腳步聲漸漸靠近, 停在床邊。

隨後那人開口:“周姨,事故原因警察已經在調查了,初步斷定, 這不是單純的交通事故。”

是江沛川, 他的聲音很有辨識度,不如霍明昭那樣低沈,江沛川的聲音更清朗一些,像春風,不疾不徐, 緩緩的溫柔。

“我早就告誡過她了, 讓她別一個人瞎折騰,要是早答應和你訂婚,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。”

此刻的周曉年極力地扮演著一個合格的母親,奚呦甚至能聽到她的聲音裏帶著一點哽咽的哭腔:“沛川啊, 要是呦呦有個三長兩短,我和她爸爸可怎麽辦啊?”

奚呦看不見江沛川的表情,也無從得知他有沒有被周曉年的演技震驚, 周曉年小聲哭泣了一會兒,才聽到江沛川溫和地安撫著周曉年:“周姨,您別擔心, 醫生已經檢查過了,奚呦只是一些輕傷和腦震蕩。”

江沛川適時的頓了頓:“況且,還有我呢,我會幫您和叔叔的。”

周曉年握住江沛川的手,感激道:“沛川,謝謝你。”

周曉年沒有在病房裏待多久就被叫走了。江沛川也跟著過去,配合著警察回答了一些問題,半小時後,江沛川重新回到病房。

天空已經放晴了,照得病房格外的敞亮。

奚呦徹底清醒了過來,她安靜地坐在病床上,護士正在給她換藥。

“你醒了?有沒有哪裏不舒服?”江沛川走過去,站在床頭。他身形挺拔,擋住了部分光源,陰影落在雪白的床單上,奚呦盯著看了片刻,才擡起頭。

“沒有。”她說得很慢,“挺好的。”

奚呦說的是實話,在車禍發生的那一刻,她以為自己會死掉,現在還能看見陽光,她覺得沒有什麽比這更好了。

病房裏插著鮮花,奚呦視線輕輕地落著,有一瞬間,她迫切地想要見霍明昭一面,想和他說說話,想告訴他,她其實也喜歡他。

可這種感覺只持續了很短暫的一瞬,便被她強大的自制和理智壓了回去。

護士換完藥離開,奚呦想到了鄧毅和秦勉,於是問江沛川:“和我一起的那兩個人呢?”

江沛川的表情忽然變得凝重起來。

奚呦覺得床單上那塊陰影在動,在膨脹,在快速地吞噬著房間裏的光和亮。

奚呦再次張了張嘴:“他們呢?”

然後她聽到江沛川說:“一死一傷。”

“一死一傷?”奚呦的眼睛在這一刻忽然睜得很大,她極緩地重覆著這四個字,一字一頓,很艱難才問出口,“誰……誰死了?”

“秦勉。”江沛川簡單還原了當時的情況,“當場死亡,他沒有系安全帶,貨車撞過來時,整個人直接被撞出了車外。”

“鄧毅呢?”

“重傷,還在ICU。”

空氣在一瞬間似乎被全部抽幹,她沈溺在真空中,嗓子酸澀喑啞,刺痛感密密麻麻地冒出來,她張了張嘴,好半天,才說出完整的話。

“秦勉——”這個名字從嘴裏說出來,她又艱難地哽了一下,想到昨晚,秦勉和她握手,說讓她放心,他一定能拿下比賽,進入前三。

那時他還是有溫度的人,現在,卻成為冰涼的屍體。

“——秦勉的家屬,我想見見。”她眼眶通紅,眼淚在裏面打轉。

“奚呦。”江沛川似乎猜到了她要做什麽,只能勸她,“這不是你的錯,我會找到幕後指使者,還他們一個公道。”

奚呦搖了搖頭,又無力地垂下,眼神有些失焦地盯著某處:“至少,要說句對不起。”

秦勉才結婚不到一年,沒有孩子,來醫院認領屍體的是秦勉的父母和妻子。醫院每天都在上演生離死別,只不過這一次的主角成了自己。

奚呦站在門外,聽著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敢入內。等到秦勉的父母和妻子出來,她才有了勇氣開口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三人短暫地停了幾秒,看她一眼,什麽也沒有說,又沈默地互相攙扶著離去。

沒有責怪,也沒有原諒,可奚呦知道,她在他們的眼裏,是個罪人,是搶走了他們的兒子,她的丈夫的罪人。說到底,是她選擇了秦勉,是她將秦勉推向了死亡。

身體忍不住地顫抖著,她又想起了周曉年在病房裏對江沛川說的話,或許周曉年說得沒錯,她要是不瞎折騰,乖順地聽話,早早和江沛川訂婚,接受江沛川的幫助,那所有的一切都會好好的,沒人會死亡,也沒有人會重傷。

除了她,沒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。

冷白色的醫院長廊,寂靜又空曠,她閉了閉眼,忽然說:“江沛川,我想出院。”

周曉年在奚呦出院之前又來了一趟病房,聽聞江沛川給她辦理了出院手續,周曉年只是皺了皺眉,但礙於江沛川在場,她也沒有多說什麽,只是拜托江沛川,多照顧奚呦一些。

奚呦沒有力氣去計較周曉年的那些心思和打算,她只是想回家,想逃開醫院,逃開消毒水味,逃開刺眼的白,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待著。

同一時間,柏原也收到了奚呦出院的消息,他原本是一直監視著江沛川的,如今奚呦出了事,他便也跟了過來。

他趕緊給霍明昭打電話。

“你別來醫院了,直接去她家裏,她已經辦理了出院。”柏原還說,“你的猜測果然沒錯,這不是單純的交通事故,但是幕後的人,我暫時還沒有查出來。”

“嗯。”霍明昭的聲音很低沈,陳馳覺得和那晚失戀不相上下,他忍不住透過窄窄的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,便看到霍明昭捏著手機的指尖發白。

“用我的人脈查,不管是誰,我都要他付出代價。”他說著,轉頭看向窗外,濃郁的夜色,黑沈而壓抑,那些躲在黑暗裏的骯臟,他會親手一件一件的清理幹凈。

邁巴赫從機場的停車場駛出來,陳馳沒敢耽擱,直接狠踩油門,奔上高速。

半小時後,邁巴赫停在了公寓樓下,在霍明昭準備開門下車的同時,陳馳看到一輛白色的車從他們身邊開過去,停在了前面。

隨後,江沛川先從車裏下來,繞過車頭走到另外一邊,為裏面的人拉開車門。

奚呦走下來,身體虛弱地晃了一下,江沛川立刻扶住她,隨後低聲說了什麽,扶住的那雙手便沒有松開,兩人一起進了公寓大樓。

幾分鐘後,12樓的窗戶亮了起來,而江沛川遲遲沒有下來。

陳馳不敢往後面看,也不敢說話,盡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。

這樣怪異又安靜的氛圍持續了十幾分鐘後,陳馳才聽到後座傳來低沈的一聲:“回去吧。”

陳馳:“好。”

邁巴赫駛離公寓,進入商貿中心附近,下一個路口即將轉道時,霍明昭突然吩咐陳馳去公司取文件。

陳馳沒有多想,只以為霍明昭想要用工作來麻痹自己,於是將車停在了公司大樓下,自己上樓去取文件。

幾分鐘後,陳馳抱著一摞文件下樓,發現停在路邊的邁巴赫不見了。

陳馳擔心霍明昭不要命地開飛車,立馬就給他打了電話。

“霍總,您在哪兒?”

霍明昭說:“接貓的路上。”

陳馳:“……”

陳馳:所以您繞這麽大一圈,就是為了把我扔在路邊嗎???

他的老板,就算失戀了也依舊沒有心呢!

——

邁巴赫重新停在了公寓樓下,江沛川的車還在原地,12樓的窗戶依舊亮著。

霍明昭打開車窗,靠在皮質的椅背上點了根煙,他只是吸了一口,半垂著眼眸似乎想到了什麽,便將煙從嘴邊拿開,用手拿著架到車窗外,任由它自生自滅。

一支煙緩緩燃盡時,江沛川終於從公寓樓走了出來。

他徑直走到車邊,上車前,似乎扭頭往這邊看了一眼。霍明昭無所畏懼,在江沛川看過來的時候,挑釁般地閃了閃遠光燈。

江沛川沒有回應,只是在上車後,搖下車窗,朝這邊揮了揮手,然後開車離開,端著勝利者的姿態。

“——砰!”霍明昭甩上車門下來,臉色陰郁晦暗。

今夜無雪,卻比任何時候都寒冷難耐,他仰頭看向12樓亮起的窗戶,只是暫短地在寒風中清醒了幾秒,然後邁步走進了公寓大樓。

他不是第一次來,卻比上一次更加迫切,那種感覺像漫無目的地漂浮在大海上,他連一根可以抱緊的浮木都沒有。

他沈溺著,一次又一次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。

走廊的聲控燈在他按響門鈴時亮了起來,他模糊的影子有一半投射在了門上,仿佛給它一點時間,就可以永遠和這扇門融在一起。

或許只有半分鐘,也或許更久,煩躁感一點一點冒出頭來,面前的門才終於緩緩打開。

客廳的燈已經關了,只有玄關處亮著一盞暖黃色的照明燈,燈光從頭頂落下來,照亮了一小方天地,仿佛是黑暗裏開了一道時空門,將他們失去的那三年時光壓縮了起來。

霍明昭走進去,隨手將門關上,不輕不重地聲音,讓奚呦從微楞中清醒過來。

她擡手開了客廳的燈,往後小小地退了一步,問他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她記得陳馳說過,他要出差一周,現在時間沒到,他是提前回來的。至於為什麽提前回來,似乎已經有了答案,可奚呦選擇了視而不見。

“我不能來嗎?”霍明昭知道自己的臉色算不上好,或許很陰沈,就連平時低沈的嗓音也逐漸變得駭人起來。

他掃了一眼還沒有收起來的男士拖鞋,忽然朝奚呦逼近了幾步。

客廳的燈滅了,霍明昭的手從開關上移開,撐在玄關的櫃子上,這個姿勢,像是將人半摟在懷裏,男人的壓迫感帶著些許潮濕的熱意向她靠近。

奚呦緊繃著身體,看著他:“霍明昭,你想做什麽?”

“你答應江沛川了嗎?”他的嗓音帶著克制後的暗啞,在極近的距離裏,他深棕色的眼眸將她死死鎖定,下巴被他的手指挑起,他只要微微低一下頭,就可吻她。

要吻不吻的距離,折磨著兩個人。

奚呦伸手推他,語氣還算冷靜,可眼眶已經紅了:“你先放開我。”

霍明昭還是盯著她看,僵持了幾分鐘,他才退開。

奚呦極快地背過身去,往客廳走。

霍明昭擔心她摔倒,重新打開了客廳的燈。

光線亮起來的那一瞬間,奚呦背對著他擡手抹了一下眼睛。

霍明昭僵在原地。

“你到底來幹什麽?”她重新轉過身,看向他。

沒有哭,可眼睛很紅,睫毛也是濕的,對上她的眼睛時,霍明昭什麽話都質問不出來了。

他的憤怒和立場,在這一刻變得很渺小起來。

像是無力,也像是短暫的妥協,他試探著往前走了一小段的距離,拉住她的手,拇指溫柔的摩挲著她的手背,低低地說:“我來看貓,也看看你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霍總依舊卑微的求愛。

拉拉手,輕輕晃著:“呦呦,我想看你,一點也不想看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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